小胖子李華講完了兩幅他覺得畫得最好的畫，輪到講最差的了。

到了這個艱難的時刻，他不免為自己捏一把汗，能不能拿到辯論的加分就取決於此了。胖子容易出汗，此時他的臉上已然冒出許多汗珠，順著臉型往下滑落。

李華思考之後，下定了決心。“在我說出最差的作品之前，我還有個問題，想問在座的其中一位，關於他的畫……”李華將頭轉向了小良，“馬小良，你的這幅畫，分別取材了歷史上的五幅名畫，還有其他寓意嗎？只是介紹中國美術史的發展嗎？”

李華問這個問題的原因倒是很明白，他想把小良的畫歸為最差的那個，可是向來穩重的他不敢貿然行動，需要先試探一下。

“這……”小良剛想說話，機敏的金池就搶先問道：“陳成學長，除了講最好和最差的作品，還能對其他作品發表意見嗎？”

陳成搖了搖頭示意不能。

“那就對了，小胖子你要麽指出哪幅最差，要麽就不要多話。”金池沖他做了個鬼臉。

李華無奈地瞇起雙眼，只好作罷。

“看來規則如此，我也不好違背。小良，不好意思了，我只好將你的作品歸為最差的一幅。哪裏冒犯了還請原諒。”李華倒是謙遜的很，一臉慈祥的樣子，還沒辯論呢就連忙認錯。

“沒關系，我畫得也不怎麽樣。”小良話雖如此，心裏倒是很想反駁，這次鬥畫他對自己的作品有十足的把握，拿不了前三名也不會是最差。

“那我就……開始了。”李華整理思緒，一到關鍵時刻他都是認真對待，“你的畫面是仿古色彩，臨摹了五幅古代畫家的作品的局部。我的知識面尚淺，只看懂《洛神賦圖》和《清明上河圖》兩幅。而且以我之見這五幅畫都是獨立的，沒有任何聯系。”

小良補充道：“的確是獨立的、毫不相幹的五幅作品，另外的三個作品是《步輦圖》、《千裏江山圖》和《富春山居圖》，我選用了五幅中國美術史的傳世名作，來表達主題——”

李華搶在小良話前說道：“歷史的綿延性，或者說發展性……我應該沒有說錯吧，從你將五幅臨摹圖用河流的方式按照時代順序串聯起來，是要表達美術史上的發展概況，借以抒發對時光飛逝滄海桑田的理解。”

小良心有所觸，不愧是見多識廣的李華，一眼就看穿了他的整幅畫，一句道破其中玄機。

“是的，你說的沒錯。”

聽到此，小胖子李華輕松了不少，剛才還僵硬的表情釋懷了。他心想：小良說的和他原本預計的相差無幾，果然選小良當最差的一個沒有錯，接下來就按照原先設計好的臺詞揭穿他的弱點，這樣就大功告成了。

“這樣吧。馬小良，我必須要和你闡明，你的水粉技術很一般，用水粉代替水墨更是畫不出效果。雖說啟墨美中不會教我們太多關於水墨畫的技巧，而且你在我們之間已經畫的很不錯了，但是依我在啟墨的日常觀察中發現，水墨丹青畫社裏的人國畫都極其擅長，和你比那就好太多了。你拿自己的短處來作畫，從這點上你肯定是要減分了。”

李華緩口氣，繼續說。

“你選的五幅名畫，只是中國美術史的冰山一角，能不能代替整個美術的發展史尚且不說。五張圖片之間沒有什麽聯系，顯得非常孤立，畫面沒有整體性。最嚴重的還是……你的這幅作品是半成品吧，怎麽上下兩片空白處有很多條細小的紋路，像是碎掉了一樣，是你不小心把顏料水滴在了上面嗎？”

李華洞察秋毫，觀察到了這些細小的紋路，從形狀上看淩亂不齊，一條條肆意扭曲延伸，活像是一滴顏料水蔓延伸展的紋路。

對於畫稿的質疑，小良已經做好了充分的準備，回答道：“我畫的確實不好，水墨不是我擅長的這點我必須承諾。但是鬥畫不在於畫的技術多好，而是讓讀者覺得賞心悅目，不是嗎？”

“好像……是這樣”李華話一出口，已然後悔，之前陳成社長強調作品的觀賞性讓他一直把註意力放在這裏，讚同了這句“讓讀者覺得賞心悅目”，卻忘了說之前那句話“鬥畫不在於畫的技術多好”有問題。

小良不給他糾錯的機會，連忙接話。“你說的那些條細小的紋路，其實是我故意為之，你再仔細看看，能看出什麽？”

李華緊盯著這些紋路，似乎看出了什麽名堂。“像是……像是一面碎掉的鏡子。”

“你又答對了，李華你真聰明。”小良對著小胖子笑了笑，以示鼓勵，殊不知這是在一步步誘導他往火坑裏跳。

李華略顯慌張，臉上的汗珠滲了出來。“等等，小良你不是說你的主題僅限於歷史綿延、時光飛逝，難不成還有——還有什麽其他的意思，你不會在騙我？”

“我沒有騙你，只是你還沒有就此問過我？”

“嘖……我可先說好，太深奧太隱藏的主題，我可不會聽也聽不懂。”李華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上，如果小良來個隱藏的爆發，那自己的計謀豈非前功盡棄，所以必須阻止他的反扳。

“沒那麽覆雜，其實很簡單，我不解釋你也能懂。”慢慢的，場上的局勢進入到小良的節奏裏。“說到破碎的鏡子，你從畫面中又看出了什麽？”

李華憋著一口氣，繼續向畫面望去。“玻璃上面出現了很多裂痕，綿延到畫面中央河流的位置就沒有了，河流的兩邊接口十分吻合，好像是……破鏡重圓？”

“沒錯，這是歷史上的一個典故。原意夫妻失散或決裂後重新團聚和好，引申義為重新連接。那麽，連接兩面破鏡的河流又從何處來，往何處去？”

“左邊河流的起源在整幅圖的下邊，右邊河流的終點引向整幅圖的上邊。就是指……”

小良搶先答道：“天與地。來自地，而通向天。腳踏實地，仰望星空，所以就是，現在和未來。這條代表歷史的河流連接的是現在和未來！”

“啊！”李華一驚，失聲道，“原來如此，我懂了。”

不僅是李華，在座的其他人也紛紛有所領悟，逐漸明白了小良的意思。

“其實我的畫並不覆雜，這就是整幅畫的全貌了，五幅傳世名畫所組成的一條歷史長河，代表著我們過去的璀璨文明與民族命脈。我從一句諺語中想到了這個主題“以銅為鏡，可以正衣冠；以史為鏡，可以知興替；以人為鏡，可以明是非”，歷史在文化傳承中發揮了極大的作用，可以窺見現在的局勢與未來的變化。可能我算一個守舊派，我經常回顧過往的人生，所以我覺得歷史也是這個道理。”

小良對著陳成社長，大聲說出最後一句話：“歷史不應忘記，只有我們銘記曾經的榮耀，才能更好的抒寫現在和未來。”

陳成對著他欣慰地笑了笑，雙手鼓掌，響徹了整個畫室。

李華覺得算是徹底的敗了，不免對著小良說到：“你說的沒錯，我們不能忘記老祖宗的教訓，尤其是這些幅古畫，現在的美術生已經很少有人認真去研究古畫了。你的這個主題十分明顯，不算隱匿，只是我第一眼沒看懂而已。所以，馬小良，恭喜你了。”李華的臉上綻放出了笑容，這是真正為小良感到高興的純真的笑容。

小良走到這個小胖子身邊，與他握手。

畫室裏一陣掌聲響起，不僅為小良的出色發揮而鼓勵，也會他和李華兩人的握手言和——戰場上不論輸贏、只論友誼的氣度感到尊敬。

終於這一次，小良打了一場漂亮的翻身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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